笔惊风雨纸生云烟——倪元潞书法艺术浅谈

仿米芾山水图扇页，明，倪元璐绘，金笺墨笔，纵17.8厘米，横52.8厘米
倪元璐诗文超轶，擅长行草，小楷亦精，尤善山水，《越画见闻》称其「书画俱工」。其画山水，笔墨清旷，极苍润古雅之致。陶元藻评其画谓：「倪、徐（渭）二家画亦然，盖倪以雄深高浑见魄力，徐以萧疏古淡见风神，廊庙山林，原不容并列，况倪有忠义之气，流露毫端，去人自远。」倪元璐书宗平原、子瞻等，上溯魏晋，傍通篆隶，能集诸家之长，融会贯通，故其书为世所重，虽片褚寸缣，弥足珍藏。《书画所见录》云：「书画乃其余事，尝与黄道周合壁书画，人争宝之，世称倪黄云。」天启二年，倪元璐与黄道周、王觉斯同举进士，三人在翰苑馆内相约攻书，倪学颜，黄学锺，王学大令，相互淘淬，并时有唱和及书信往来，砥砺濯磨，书艺大进。《书林藻鉴》评三人之书曰：「然如黄石斋之崖岸，倪鸿宝之萧逸，王觉斯之腾掷，明之后劲，终当属此数公。」可见誉价之高。
倪元璐《致老亲翁札》行草书
倪元璐草书条幅（例图一）倪公之书有「三奇」，三奇者笔奇、字奇、格奇；又有「三足」，三足者韵足、势足、意足是也，倪公行草用笔苍古奇肆，笔力沉雄酣畅，极富有韵味，夫韵本于用笔，成于墨法，黄山谷观群丁拨舟，长年荡桨，而顿悟笔法，此一「荡」字，大可寻味。荡者，起伏动荡也，细观其用笔，荡漾顿挫，笔中有物，寓刚健于婀娜之中，行清劲于婉媚之内，虽外曜锋芒，而筋骨内涵，所谓涩中自有韵味，荡中自有节律也，且墨气浓淡，一任自然，干渴之笔，尤见神采，使人咀之有味，挹之无穷（例图一）。
（例图二）
黄道周于倪公书法推崇备至，曾于《书品论》评其书曰：「行草近惟王觉斯，觉斯方盛年，看其五十自化，如欲骨力嶙峋，筋肉辅茂，俯仰操纵，俱不由人，抹蔡（襄）掩苏（轼），望王（羲之）逾羊（欣），宜无如倪鸿宝者。」倪公于书，博学之暇，敏乎于斯，立意高迈，风度潇洒，胸次自然开拓，下笔当无习气，观其结字纵横欹侧，跌宕奇逸，不落窠臼，如老树著花，姿媚横出；似枯藤盘石，天趣溢发，且其字距茂密，但密不嫌迫塞；行间宽疏，但疏不嫌空松。通篇布局，一气团练，这种章法，虽与石斋（黄道周）之书相契，但石斋取横势，鸿宝取纵势，同中有异，风格迥别（例图二），倪公之书翻然而异，挺然而奇之另一特点是体势奇险，字形欹侧，多取斜势，左伸右缩，抬高右角，这种取势方法虽源于东披，然倪公过之，因而显得气势磅礴，凌厉无前，更能于险中求稳，奇而不怪，别具殊姿，充分表现出明代书风特点（例图三）。
（例图三）
倪公人品甚高，学识渊博，识见亦远，其于书法，更能于超轶之中下实际工夫，故其书理法俱备，形质相偕，意趣酣足，风度高迈，观其小楷，厚重质朴，直窥魏晋，其功力之深，可见一斑矣，黄道周曰：「陈雪滩之为松雪，倪鸿宝之为子瞻，不独规模应则，其神理亦且超前矣。」正由于倪公有极其深厚之传统功力，又有超轶不凡之艺术个性，既不泥于古法，而又合乎古法，故其书如神龙游天，极综错灵异之妙；似群凫戏海，有翩翩自得之态，独辟蹊径，自创新意，一洗明初闺阁柔媚之习，自有一段不可磨灭光景，非功力深到，胆识过人者，难臻炉火纯青之妙境也，此皆人品、学问之助，非浅陋俗夫所知耳。《桐阴画论》谓：「元璐书法，灵秀神妙，行草尤极超逸」，而康有为则评其书，「新理异态尤多」，是其证也。
倪元璐楷书——家书



倪元璐传世作品并不多见，尤其小楷，更是寥若晨星，加之清代盛行碑学，故其书鲜为人传，庶几埋没，但倪公之书如蕴山之玉，似藏蚌之珠，自有熠熠灵光于幽隐处透出，愿当今知音，发其神秀而光大之，启其灵台而探求之，则倪公当快慰于九泉矣，今得无锡市博物馆鼎力相助，出示所藏倪公家书手卷，并以原寸刊出，以飨读者，憾为篇幅所限，虽未能睹其全貌，亦足以窥其一斑，此非墨林中之快事乎，幸有识之士共鉴之。
再附：倪元璐信札（一）

环瀛翁兄桐庐寇乱破城杀官他日归途当知趋避连得小儿书知尊体胜健为喜霜寒方厉小儿感

提翠抚诲之德非可笔谢住宁且久不如返徽若小儿书中所云扬州南京之说此断断不可者已悉家报此行亦只无奈聊与一二真切知己作小商量岂可沿门托钵受人嗤厌乎果尔弟声价顿丧矣即使一无所得亦付之数弟决不尤之望主持力寝之切切万万此历血语也府上俱
佳安昨日晤长君甚壮至前三日弟璐顿首

昨伯氏先生忽至敝坊粥厂买粥群众色骇问之则出责备先生之言甚厉正欲今旦面密知闻昨夜乃奉台教适过邻饭不及即报亦以非可付之笔墨也大都当戒得之年责人容易先生孝友众孚今日惟宜与之为婴儿古今孝弟之德皆至逆境始明耳元璐顿首
倪元璐信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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